至于向来没有害人之物的喻崖究竟是从何处搞来毒物还有砒霜,医者似乎忘了解释。
喻崖担忧地看向眼前的少年,情急之下甚至下意识拽住喻稚青的手拍了又拍:“此药甚是狠毒,他又是你贴身侍卫,你我乃血亲,叫我如何放心的下,便是做个背诺小人也想讲给你听。”
一番话情真意切,着实让喻稚青有些懊恼自己先前对喻崖不耐烦的态度,但此时小殿下满心都是商猗的事,暂时没能顾得上向喻崖表达他的自惭形秽。
喻崖话里话外似乎都想向喻稚青暗示商猗意图对他不轨,可小殿下却是在一瞬之间明白商猗向喻崖讨药的真正用意——说实话,就算是最恨对方的那三年,他都很难相信商猗会对他下毒,毕竟他那时与商猗相依为命,男人若是想杀他,一只手便能把喻稚青活活掐死——但这件事比商猗下毒还要可恶,这混账竟是想伤了自己!
商猗说的不错,至少从目前来看,这的确是唯一的办法。
如今他们被商狄逼入死局,若是想让商猗身份一事不危及到喻稚青,无非就只剩下三种选择:要么商猗就此离去,有多远滚多远,此生都不要与小殿下再有牵扯,如此,塞北便是想查也是人去楼空,无从查起;要么商猗承认自己的皇子身份,并将过错一并揽下,说喻稚青并不知情,将性命交由塞北处置。
以塞北那剽悍的民风,不用想也知道他们定会将商猗宰了以祭同胞血仇。
商猗并不畏死,但他自私,既不想离开喻稚青,也不想把喻稚青让给旁人,于是只余最后一个办法,既能使商猗不必与喻稚青分离,也可保全男人性命。
很简单,只要商猗毁了容貌。
人皮面具是志怪才会出现的桥段,容貌又是父母天生,商猗实在没办法为自己改个相貌,横竖商狄也不过是拿个画像在那宣扬,只要他将自己的面容毁去,任他那画像有多相似也无用了,歧国太子总不能千里迢迢拽着他爹来和商猗滴血认亲——更何况滴血认亲也未必准确。
他就说这几日商猗怎么老捧着医书看,定是他自己想找个毁容的药方,没能找到,这才不得不求助喻崖,谁承想竟被医者误会成他要毒害小殿下,将此事抖落出来。
面对小殿下的质问,商猗并没直接回答,而是单膝跪在地上,与轮椅上的喻稚青视线齐平。
这样的姿势仿佛是将少年囚禁在身体与轮椅之间,喻稚青避无可避,连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看。
轮椅前的商猗像把猎物逼到死角的野兽,也像乖乖坐在主人面前的大狗,他其实很喜欢这样和喻稚青谈话,仿佛回到了两人还交好的幼时,可以并排坐在一块,他眼里只有喻稚青,而轮椅上的小殿下——无论他愿与不愿,此时也只能光看着商猗。
商猗对喻稚青之外的任何人或事都难以上心,置身事外,这份清明能够使他对世间许多事情都洞若观火,可是喻稚青与商狄的这场战役究竟谁胜谁负,直至现在他都未能明了。
倒不是说小殿下真就差商狄那么一头,如何都赢不了对方,只是少年太过纯粹,而商狄又太过下作,若想战胜,喻稚青势必要失去许多。
他时常会想,若自己真是一头不通人性的野兽就好了,到时候叼着小兔子后颈,有多远就跑多远,让毛绒绒的小兔永远在他的庇护之下,见不到一点风雨。
可是不行,他已经叼着小兔子跑了三年,那三年喻稚青恨透了他,如今小殿下态度软化,难道单单是因为他对他好,又知晓了自己不是叛徒么?
喻稚青不再是旧时宫里无忧无虑的小太子,他需要用复仇来填补他残缺的灵魂。
他爱他,爱到要竭尽全力去克服不断滋生的阴暗情绪,不能把人锁起来,不能把接近他的人全部杀掉,不能凭本能去侵犯他,若他想拥有一个完整的喻稚青,他便不能那么自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