冬至前的一周,结束了一场情事的午后,白一逸揽着怀里昏昏欲睡的人揉揉捏捏,鼻峰贴在腮颌下描画,黏糊糊地喊着“宝贝儿”。
迟九卿轻轻应了一声,以为他不知疲惫地还想要,只懒懒地张了张手,不愿再动。倚卧的胸膛微微发烫,被舔舐着的耳垂卷入唇舌间,耳廓里柔柔渡来口热气,他把他亲得忍不住挣扎,才心满意足地支起身来。
白一逸目光灼灼,看他缓缓睁开眼,便也垂首顶一顶额头:“冬至跟我回趟家吧,我妈想看看你。”
“嗯……”迟九卿迷迷糊糊地歪了歪头,过了两秒猛然惊醒,“啊?跟你回家?”
这副惊魂未定的样子,像极了受到惊吓全身绒毛都炸开了的小猫咪,白一逸拍拍他后背,扣握进张开的五指指缝里摇晃:“别怕,家里我说了算,我爸妈一直都想见你。”
迟九卿便眯着眼往他怀里钻,哄小孩子似的故作惊讶:“嗨呀我们11这么厉害的呀?”
“那可不……”白一逸把他按在怀里,紧贴着腰腹压回床上,“宝贝儿来,再试试有多厉害。”
北方和南方饮食习惯多有不同,哪怕在北京生活多年,迟九卿还是对逢年过节吃饺子没什么太多的期待。都说北京是美食荒漠,很长一段时间里,他都难以理解北京人的舌头和胃,又加之食癖所限,能吃的东西实在不多。他还记得大学时被同学忽悠着去吃灌肠,扑鼻的蒜味光是闻闻脸都皱巴了。
他从小到大就没听说过,调味用的葱姜蒜还能生吃,那时候他对北方的饮食起居都无比新奇,跃跃欲试又强烈抗拒。
白一逸听他说起,笑得跟什么似的,问那你上大学时,没进过澡堂子么?迟九卿闭了闭眼,不愿回忆那段久远且尴尬的经历。所以后来他在学校附近租了房子,宁可早起蹬自行车走读,也死活都不住校。
冬至前两天,白一逸请假要先回家,临走前照例又腻腻歪歪了一整晚。早上起来时迟九卿还睡着,他预订了早点,给设置好闹钟,亲了又亲才恋恋不舍提着箱子离开。
爷爷去世后,他很少再回老宅,只有快要过年时才跟父母姑姑去打扫一遍。那里封存了他前十四年的喜怒哀乐,从牙牙学语到青葱少年,门窗刻录时光的纹络,庭院里的槐树上曾经丈量身高的标记也已随着枝干抽节,拉扯的面目全非。
他花了足足一天的时间才把里里外外收拾干净,父母常住丰台,原本是要请迟九卿过去,可路上耽误的时间实在太久,只好就近约在了这里。小时候一起长大的同龄人都已搬离出去,偌大的街坊空空荡荡,徒留满巷里枯枝敧斜,夜有瑟瑟风声。
爷爷还在世时,每逢周末,胡同里来往的人络绎不绝,自行车铃伴着鸡鸣犬吠,间或谁家檐下鸟啼。到了傍晚,炊烟结成烟霭袅袅盘绕在屋顶,几乎消散着融入云层。
冬至那天,父母早早过来,父亲为此和人换了两节大课,赶来时眼镜片上糊满白雾。母亲追着他从客厅到厢房,又从厢房到院子,不停打听关于这位素未谋面的男儿媳的种种。白一逸最后实在被问得烦了,说行吧,我这就把他接过来,您当面儿问他不成么?
这还是迟九卿第一次见家长,他从前和杜越飞在一起两年多,却因为都没出柜,一直躲躲藏藏。哪怕杜越飞的父母千里迢迢从南方过来,他都不被允许正大光明地陪同。
他永远都记得杜越飞在电话里说出的那句话,冰冷、甚至刻薄。
他说,我们的关系是见不得光的。
北京算不得一个开化的城市,有着自以为是的矜傲与优越感,排外而自满,说白了就是爹味儿极重。但当白一逸跟他说“我父母很想见见你”时,他对北京人的看法才有了些许改观。
白一逸并没有刻意出柜,他只是在旅拍结束后回到北京的那个早晨,和父母说了一句,我谈恋爱了,我很爱他他也很爱我,他是个男人,我们睡过了。